护士啊,想说爱你不容易
护士啊,想说爱你不容易
(门诊部 邓德惠)
三月的某天,我离开工作多年的内科,来到医院门诊部,心情不像三月里春暖花开般盎然,几许眷念,几许怅然,几许期待,几分忐忑,好像没有合适的语言来贴切表达我的心境。
习惯了临床护理工作的紧张节奏,门诊的工作量让我轻松应对,只是工作性质有了区别。我尽量将工作做到尽善尽美,空暇之余,便为护理部准备二甲医院复评的部分资料。当资料翻阅到与临床护理相关的章节,又让我的思绪回到那些曾让我身心俱疲却又倍感温暖的繁琐的护理工作中去。那些人,那些事,以为会因为工作环境的驿动而在我的记忆里远去,却没想到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它们竟是那般清晰,也或许它们早已是我生命轨迹里的一部分。
那日在急诊科看到一个5岁多的小女孩因车祸在我眼前逝去,心中嘘吁不已,伤其父母之伤悲,感叹人生之无常,不由得又想起几年前在内科抢救病人的情形。那是个闷热的夏夜,有一南京人与其妻开车去重庆,路过本地时感觉胸痛胸闷遂来医院就诊,急诊科医生初诊为心肌梗塞,给予硝酸甘油片含服,休息片刻后病人觉得好转便转入病房。我麻利地为他输液、输氧 ,上心电监护,硝酸甘油也在第一时间内由静脉泵入。一切处理妥当,我静下来开始填写病人的评估表,我问,他答,他妻子则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写着写着,我突然就听不着病人的回答,一抬头,我看到的是病人严重发绀的口面部和不断抽搐的双上肢,监护仪上的心电波已示室颤!我大声呼叫值班医生快来抢救,第一时间里给他电除颤和心肺复苏,一个多小时的抢救也没能挽回病人的生命。其妻子看着逝去的丈夫先是惊愕,然后不知所错,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反复哭求医生护士救救她正值英年的丈夫,那绝望伤悲无助的眼神,令我终生难忘。此情此景,也让我悲怜十分,感叹生命怎会如此脆弱,瞬间里阴阳两隔也就是如此情形吧!我陪着妇人给她丈夫进行后事料理,帮忙联系灵车。灵车启动前,妇人握着我的双手,哽咽着给我道谢。风华正茂的生命瞬间在我眼前逝去而我无能为力,我怎堪感谢、又何谢之有?!望着她眼泪长流的双眼,我只能用我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慰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外乡人,心中默念一路走好!
我用白大褂包裹着自己的喜怒爱乐,尽量按职业的要求给予病人治疗和护理,照看那些需要帮助的病人。曾几何时,许多病友在院外看到我竟是那般亲热,拉着手问长问短,仿佛我就是他们阔别多年的老友。那份真切和真诚,让人觉得工作就是再苦再累,付出也是值得的。印象里最深刻的当数94岁的陈大爷。陈大爷患老年痴呆多年,吃东西已不知自己吞咽,常年要插胃管鼻饲,其智力已不及周岁幼儿。为延缓老父亲的痴呆进程,陈大爷的女儿竭尽孝心,除了生活上细心照料,每日得空就跟老父亲说这说那,包括介绍我们这些医生护士,这是某某医生,那是某某护士,这是护士长,等等。每每听到他女儿的介绍,我便付诸一笑。陈大爷住院那么久,仅仅偶尔认识天天照顾他的是小女儿,儿子天天来探望,他都不能认出来,又怎能记得我们这些医生护士?某日我正和其他护士一起查看陈大爷皮肤时,他的女儿照常问老父亲:“爸爸,她是谁呀,是不是护士长啊?”没想到,陈大爷露出幼童般无邪的笑脸,竟然点了点头,我和其他人都呆在了床边,他的小女儿又问了一遍:“爸爸,她是不是护士长啊?”陈大爷再次点了点头。我惊讶于老人的举动,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这个可爱的老头的额上吻了吻,心里那个惊喜,不亚于彩票中了奖那般,也没管自己这个行为得不得体了,我俩的举动惹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做护士二十多年,我对生老病死已看得很淡,尤其是在内科工作这些年。科室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老年患者,病重了,病危了,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我送走他们,只觉得生命终结是自然现象,谈不上有多悲伤或者多遗憾。去年的初春,乍暖还寒的一个夜晚,科室里来了个只有18岁的男孩,因为大咯血住在我们科室。接诊的医生说,这男孩已被多家医院确诊为严重的先心病,无法手术根治,每次发作也只能对症处理(主要是止血),像他的这种情况,活到18岁医学上已算是奇迹,孩子母亲说都记不清儿子住了多少次院了。住院那些日,我只见孩子母亲忙前忙后,没见着孩子的父亲,心里不免有些疑问。有一日我将男孩母亲叫到护士站询问孩子的病史,还有他的家庭情况,也问了孩子父亲怎么没来,是不是家庭有什么变故。男孩母亲还没开口说话,豆大的泪珠就不停地往下掉。男孩母亲说,儿子看病要花很多钱,他爸爸要去赚钱,没有时间陪儿子。为了让孩子活下去,这对父母就这样坚持了18年,哪怕家里早已负债累累,哪怕知道用再多的钱也只是枉然,孩子多活一天,他们就高兴一天,在场的护士听了无不为之动容和心酸。我忽然想起国家对先心病这一块好象有扶助资金,赶忙和几个护士想法联系市里的红十字会,得到的回复是国家只对14岁以内的先心病儿童免费治疗,这孩子已经超龄,不属于救助对象,再说,14岁以前,这对农民父母也不知道国家还有这样的惠民政策,这让大家都觉得遗憾。那些日,男孩的病情时好时歹,每咯一次血,我都生怕孩子再也活不过来。有一次,我正为男孩换吊瓶,男孩说他喉头发痒,只怕是又要咯血了,赶紧要妈妈拿盆子来。这位母亲熟练地将盛了水的小脸盆端在孩子胸前,儿子将一口一口浓浓的鲜血吐在脸盆里,每吐一口,我的心就紧一下,男孩不停地吐,他母亲的眼泪就不停地掉。母亲不时的背过脸去将眼泪擦掉,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的悲伤。看着这揪心的场面,我和同室的病友阿姨都忍不住流泪,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男孩在医院住了十多天,病情慢慢得到控制,咯血量由多到少,后来两天完全没有咯了。见病情稳定,他母亲便为他办了出院后续。按常规,我会在病人出院一段时间后给病人打回访电话,但是我没给这男孩打过,我不敢打,因为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不幸消息。后来有护士跟我说,没有特殊情况她不会进那孩子的病房,因为她承受不了那份沉重和悲伤,作为母亲,我理解她说的话。作为护士长,我应该批评她要尽量多巡视病房、多观察病情,但是那一次,我没有批评她。
有一日我正在图书室查阅资料,护理部主任忽然告知我,我已被人投诉,要我速去护理部说明情况。我的天,工作二十多年我这还是头一回,我急放下手头的工作往护理部赶。护理部主任见我表情急切,第一句话就说让我先平静平静心情,再听她说病人投诉我的原因。听完主任的叙述,我明白是昨晚来的一个住院病人,我没按她的要求在住院账单里报销她的门诊费用,她非常不满,所以投诉了我。我告诉护理部主任我没满足她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门诊费用就是门诊费用,若放在住院部的账单上,则增加了医保病人住院的平均费用,于医院不利;第二个原因就是门诊费用与住院费用不相干,按政策病人自己可以到医保中心去报销,可这病人根本听不进去,非要我给她在住院部报销。几番解释下来,她越听越不耐烦,竟然开口骂医院水平差,设备差,服务差,要求转院,总之,没有一句好话。见患者情绪激动,我不再说其它的,只平静地说了声,你想住哪家医院那是你的自由。那病人掀开被子胡乱拔扯她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导线,我见她病情已无大碍,也考虑到监护仪的安危,即刻撤除了她身上的监护仪。后来不知道这病人通过什么人、什么途径还是将她的门诊费用报在了住院账户里,我听说后只能无语。对于医院的利益和荣誉,我觉得我已尽力维护了。护理部主任听我说完原委,没有批评我,只嘱咐我工作要讲究方法,要看对象,我点头称是。想想这病人来医院时心率每分钟一百七八十次,时有频死感,整个晚上医生护士为她奔忙,让她在次日早上就恢复得像个正常人,她对医生护士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只为她门诊区区300元钱的报销即大骂医院、医生和护士,回头想想我不知道该为这个病人感到悲哀还是该为医护人员感到悲哀。
人有形形色色,很多病友也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回忆。有位耳聋的奶奶,每次为她做治疗的护士总能收到她给的零食,比如口香糖、饼干、山楂片,等等。护士若不收,她就硬塞到护士的口袋里,或者放在护士的治疗盘里;你若再三推辞,她会很过意不去,会很失望,甚至很生气。有位腿脚不灵便的爷爷,护士给他打针前,他总会摸摸索索地拿出一两个苹果或梨子来,非要塞到护士的手里才让你给他打针,每天如此。爷爷的水果一般自己不吃,好像都是留给护士的。每每想起这些温暖的人和事,再繁琐的工作也让人感觉轻松和愉快。
有一日,有同事问我是不是很热爱护理工作,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我很敬重的一位护士长。她回答我说,谈不上非常热爱,但是做护士几十年,现在已丢不下这份工作,心里舍不得。我想我也是这样,既然干了这份工作,那就把它干好,尽职,尽责,尽心,尽力。
(编辑:曾祥一)